第8章 神医(八)

    归琅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写了一封信。

    这一次写信并不是如往常一般寄给林老,而是交给了萧知府的人让他们送到萧映宁手中。

    他是没办法赶到太河城把林老捞出来了,只好修书一封,请萧映宁在关键时刻派人把林老带出城。

    萧映宁当初既然说了那话,必然是在太河城有人手的,他对此并不怀疑。

    没过几日,归琅便收到了回信,萧映宁爽快地应下了此事,说是已经吩咐了太河城那边的人,定不负所托。

    归琅的心放下了几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人事已尽,只待天命。

    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归琅才歇息了一会起来,便有许多人找他,大大小小各种问题等他解决。

    有时候病患情况有变,也并不是特别严重,但他们都不敢轻易上手,怕出大问题,总要问过他才去行事。

    在每日高度专注的忙碌下,他分不出心思担忧其他事情,甚至对时间的流逝感到模糊。

    直至半月后,一个消息如惊雷般传来。

    太河总兵冯世叛变,毅勇侯及其旗下叛军直入太河城。

    听到这个消息时,秦归琅失手砸了一个瓷杯,将旁边的人吓得不轻。

    好在他的神情依旧是那样风轻云淡,让过度紧张他的大夫们松了一口气。

    破碎的洁白瓷片映在他的眼眸之中,他心中的预感从所未有地明显。

    几天后,归琅收到了飞鸽传信,是萧映宁手下的请罪之言。

    他们备好了马车以及人手带林老出城,却不曾想城门接应的人接到的却是宁王府的小郡主。

    那位老先生拒绝离开,心有死志,只求他们带小郡主逃出太河……

    叛军入城,情况紧急,他们只得先行离开。

    归琅将信纸伸到烛火边烧毁,手指揉了揉额角,眸底一片平静。

    他虽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却不曾想林老对他如此放心,没有半分挂念便走了……

    萧知府的人是阻止不了他的,归琅十分了解林老,既然他这样选择了,哪怕他们把他打晕带走,也不会苟活。

    归琅手指微动,林老是什么时候有了死志呢……

    一年前,三年前,还是更早?

    或许是在他十年前便存了这种心思,只是大概没想到会遇到同样孑然一身的秦归琅……

    他压下脑海中那些不断浮现的过往细节,出了门,在赵护惊讶的眼神下找他要了一壶酒,然后提着酒便往外走。

    走上了无人的小山坡,他遥遥地望着北方,斟满一杯酒,缓缓倒在面前的荒地上。

    “一路走好。”

    以此杯,遥送故人。

    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袂,坡上的枝叶无声地避开,仿佛为他让路。

    归琅没有停留很久,便回到了营地,如往常一般看病配药撰写医书,没有人察觉有任何不同。

    此处情况控制得当后,他便回到了安阳城,然后在当夜收到了一封迟来的信。

    归琅展开信纸,看见了熟悉的字迹。

    寥寥数句,似在匆忙中写出。

    子瑜,见字如晤,

    太河与安阳相隔数百里,你收到这封信时为师恐已不在人世。

    林某此生漂泊数年,今日偿恩情而终,并无后悔之处,只是每每思及在南方游历的你,便会心生愧疚。

    得闻凤梧府与青衣江流域疫病横行,你为救助百姓身处险境,作为师父我却没有帮上任何忙,甚至还要给你添麻烦……

    (中间被划掉一些字句,沾染墨迹,十分潦草)

    为师只能带着对你的愧疚奔赴黄泉,唯愿你一生通达如意,安康喜乐。

    归琅坐在桌前,灯火摇曳,明暗间他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

    信已经看完了,也不再需要他写回信。

    他折起信收好,又拿了卷医书在灯下看,却罕见地看不下去。

    那些过往平常的,与林老有关的回忆接连的涌上来,让他生出一些特别的感受。

    这是悲伤吗……他说不清。

    世人的悲欢喜乐似乎与他隔着一层纱,他看他们哭笑,看他们爱恨离别,却始终无法共情……

    直至现在,他心中也只是些许遗憾与惘然。

    ……

    第二日,李文长和他认识的一些大夫过来拜访了,都带上了礼物,说是迟来地恭贺他乔迁之喜。

    归琅之前在安阳城买下了一处宅邸,原本李县令是想赠予他住所,但他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