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殉情

    秣陵江上多离别,雨晴芳草烟深。

    柒宿本趁着夜色,一直埋伏在熙雄家的院落外,看着有毗昙在场时,心下暗暗盘算着得手的机率。毗昙剑法出众,心思机敏,自己潜过去一剑杀死那郎徒是易事,不过若要将尸身带走怕是有些艰难,但如若此时不出手,等县衙的人来了把犯人带回县衙去,就更添麻烦。

    正犹豫着,却看到毗昙与洛伊竟然走出了院落,这当然是让柒宿看到了难得的机会,于是等他们走远,便趁了这个时机动手。他虽然放了那任松逃走,不过却也点了他的穴,行动虽然没有问题,但他已经无法施展轻功了,因此柒宿逼退了流云与阏川二人,几乎没废什么功夫就追上了任松,一把拎着他的衣领,也不说话,只把他往江边拖去。

    流云在夜色之中追了一程,依稀看到两人的身影往江边而去,于是施展了十二岁时在虞楚所习之秘术,纵身直追,当柒宿高举铁剑正欲劈向任松之时,一声娇叱,人剑合一刺向柒宿。柒宿被流云所阻,没能顺利灭口,反过身挡住了流云的剑,流云身在空中力道显然不足,虽然阻止了柒宿,但被他这么一挡,身子便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一时之间,只觉头晕眼花血气上涌,不过现在可顾不得这么多,深吸一口气后,流云挺剑再向柒宿刺去。

    柒宿见流云纠缠不休,也有些心急,加快了攻击逼得流云步伐凌乱,惊险连连,眼看就要不敌。只听得一声长啸,一个黑影梭子般地向柒宿袭来,剑法飘渺诡异,稍稍地让流云得以喘息。

    美目一斜,流云吃惊的发现给自己解围之人竟然是滁盱,虽然疑惑不过也没时间细致地考虑,与那滁盱联手与柒宿缠斗。只是流云与滁盱的剑法都走的是轻灵飘渺的风格,面对柒宿势大力沉的攻击还是险象连连,滁盱几番想要近那柒宿之身以暗器伤他,都被逼了出来,反而手臂和肩部还被剑锋划伤,已有殷殷血迹。

    眼看不支……

    一道凌利的寒光从天而降,森森的杀意直逼柒宿,毗昙如一只敏捷而凶猛的游隼,并没发出一点声息便从空中直袭猎物,剑气竟然直裂柒宿的长袍,柒宿吃了一惊不得不抽身而退。

    足尖才一着地,毗昙又急速地旋转身子,如一股龙卷风般,夹着那凛凛的剑影逼向柒宿,这是文努所创的凌风斩,而毗昙此时使来却比文努更加的急速而凶猛,只逼得柒宿仓惶后退,

    一时之间竟只能顾着招架了。

    流云与滁盱见此情形,才松了一口气,提了剑与毗昙一起攻击柒宿,饶是柒宿剑法骁勇沉猛,在三人夹击之下也没有了还手之力,额头上已经开始有了汗迹。

    再说那任松,刚才就差点成了柒宿的剑下亡魂,已然是吓得全身瘫软,他明白自己被柒宿点了穴,已经是不可能逃脱了,既然美室这边也想要自己的性命,看来,断无生理,此刻已然心灰意冷,再看到柒宿竟然落了下风,心内更是惊慌,如若被公主的人带回去,那么必然会牵涉到真织。

    心内一片凄凉,他抬头看了看夜空,今晚的月亮,就像真织那纤细的眉,那是他怀念的弧度。他忽然想起,今晚他们约了在乱石阵见面,只可惜……

    他怀念她发上的月桂香味;他怀念她温情的眼,柔软的唇;他怀念她楼着自己时手上的力度;他怀念她水滴般精致的耳垂。从未想过,有一天失去会这般的不舍,真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隔着人群的一眼,他想起自己连一个承诺都没给她,他怕她还不知道自己那么地珍惜她,真织,对不起……

    任松泪眼迷离,他看不清眼前那几个为了争夺自己而厮杀的人,他的眼前竟是真织眉目分明的脸,她忧伤的看着自己,她是在怨怪自己吧,因为,事情被他给搞砸了。最终,他还是帮不了她,不能满足她的欲望,也不能再陪在她的身边,那么……

    至少,不让她身处险境。

    任松用力地眨了眨眼,眼角渗出一行清泪,视线又重新清晰,他心意已定。松开紧握的拳头,接近自己的腰上的武士带,做为郎徒,每人的腰上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匕首,遇到危险时,可以用那利器割破敌人的喉咙以逃生;也可以在被俘后,用这利器捅入自己的腹中以维护最后的尊严。

    他已经接触到了那把冰冷的匕首,他用力将匕首从腰间拔出,那般锋利折射着残月之光,他仿佛看到了真织的笑脸,他的唇角最后泛起了一丝笑容。

    流云正与柒宿缠斗,眼角忽然睨到寒光一闪,正眼一看,刚好看见任松将匕首插入他自己腹中,鲜血飞溅,沉重地倒在地上。这不由得让流云愣怔了,柒宿敏锐地发现这个时机,挡开毗昙之剑,再一脚逼退了滁盱,转身便向流云刺去。

    毗昙一惊想出身相救已是晚了一步,多亏了滁盱及时出手,扔出了梅花镖。柒宿本意也是虚晃一剑,只见两点寒光像自己飞了过来,急忙侧身一闪而过,这才看到那郎徒已经自裁,这种情形,要带走他的尸体已经不可能,于是刷刷两剑继续逼向流云。

    一切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流云已经从愣怔中醒来,忙忙地挡了柒宿两剑,却被他震退了几步,就是这么一滞,柒宿身子急纵,极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三人也不追赶柒宿,一起接近了任松身边,毗昙率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沮丧地摇了摇头。

    “这么死也太便宜他了!”流云咬牙。

    “洛伊与阏川已回宫,我们也赶过去吧。”毗昙也是眉头深锁,心中暗道麻烦,凶手已死,自己也没有直接的证据去指证那神女,看来这次也得眼睁睁地放过了。

    寒月殿内,微弱的月光被高大的五叶槐分割得细细碎碎,那跳跃的微芒刺伤了真织已经红肿的眼,入夜之时,她便从吉上的口中得知了事露的消息,当吉上将毒酒摆在她的面前时,她才知道自己完全地踩入了圈套之中。

    她们,想让她死!

    真织冷笑,她们真以为自己是乖乖饮掉毒酒之人?于是她将那杯毒酒泼到了地上,连杯子也摔得粉碎,却并没有像吉上想像的那般歇斯底里,只是冷冷地盯着吉上,说:“告诉上天官,让我见一见任松。”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是还想见见他,仅此而已。

    ——

    渺依看着吉上有些匆忙地步伐,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想喝口茶稳稳神,没想到手一抖,茶便溅在了素白的神女服上,留下了一滩难看的污渍。

    “上天官大人,任松已被他们带回了宫。”吉上明显没注意到渺依脸上的难堪,只急道:“他已经死了。”

    手又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渺依心头略过一阵难过,又是一条人命。

    “大人,真织还是不肯赴死,不如……”吉上压低声音,眸中闪过一丝狠毒。

    “我这就去见她。”打断了吉上的话,渺依起身,紧握了握拳,心中再一次叮嘱自己,不可以再心软,不可以再愧疚,现在可是有关神宫生死存亡的时候。这件事,要由自己来亲手处理。

    而在渺依的身后,吉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遣开了门外的侍卫,轻轻推开真织的房门,渺依看到了在微弱的烛火下,那张苍白的脸与迎向自己的愤怒眼神。

    “恨我吗?你为什么恨?”渺依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