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又生变故

    雅态妍姿正欢洽,落花流水忽西东。

    总算到了这一天!

    总算是到了众人正式议定风月主之位的日子!

    德曼一身湖蓝如意密纹锦衣光可鉴人,一丝不乱的纤云巧芙髻上,端正地插着一支赤金飞凤兰尾簪,双肩持平垂手而坐,环视众位平静似湖的一双乌眸深处,隐约可见些微的紧张。

    因为美室与上大等世宗还未到场,这给了德曼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瘐信经过三日的昏迷,昨日才刚刚醒来,虽然他的身体依然疲惫,全身骨骼酸痛难忍,但他依然是一身标准的花郎妆扮,腰背挺得笔直,略呈三角的一双坚毅的眼睛里,除了凝重与严肃不带其他的色彩,至少从外表上,没有人能挑出他的一丝弊病。

    文努与柒宿分别坐在德曼下首的左右两侧,一身玄青八卦纹国仙服的文努与暗红武士装的柒宿,同样两鬓斑白面容刚毅,略垂着头默不作声。

    即将卸任的风月主虎才,已经着上了紫色的上仙服饰,无论今天是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要卸任而成为上仙,跻足大等的行列,他的心情带着几分复杂,欣喜与落寞兼而有之,面上的表情也是凝重而带着那么一丝淡淡的伤感,一双眼眸因为没有聚焦而显得茫然。

    午后的秋阳炎意不减,从风月堂顶部的天窗上斜射下来,光影轻投在浑圆而巨大的议桌之上,细细的灰尘在静谧中轻轻起舞,带着嘲弄一般。

    ——任你们严肃异常,我依然轻舞飞扬。

    堂内忽然一暗,门前出现了两道阴影,美室身着纯紫色黑纹祥云织锦深衣,外罩的暗黑幽纹无袖双襟长裾上,一条镶着深红晶石的铁质腰带一束,便显得纤腰肃直,领立如翅更是衬托了玉颈修长仪态万千。

    她立在秋阳之下,缓缓扫视众人一圈,才轻提裙摆迈槛而入,视线保持平直,唇角轻含浅笑,微微与德曼一礼,款款落坐在德曼的身旁。

    世宗手持一卷貌似信札的东西,悄无声息入内也坐在了议桌的正上端,那是属于上大等的位置。

    瘐信注意到世宗手上的白色卷札,坚毅的目光中忽然略过一丝慌乱,眉头渐沉。那东西看上去有些眼熟,但一时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正焦虑思索之时,忽闻文努低沉的嗓音。

    “既然所有人已经聚齐,就正式开始讨论有关第十五代风月主的继任人选吧,通过三轮的比式,瘐信以二比一胜出,根据原则瘐信郎成为第十五代风月主实至名归”

    “在这之前,本宫还有话要讲。”

    轻脆的嗓音突然打断了文努的低沉,美室有如羊脂美玉的面孔之上带着怡淡轻笑,目光沉静而飘渺并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却让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脸上。

    德曼弯曲着手指,重重地掐住了湖蓝的袖口,强作镇定也压不住眉心的忽跳,猛的侧身,发髻上那支金凤精致无双的兰尾略微晃动着,仿若就要振翅欲飞。

    “关于瘐信是否有资格登上风月主之位,还有待商榷。”仿若是感觉到了德曼的紧张,美室也略侧着身子与德曼对视,一双星眸澄静清明,语气轻柔得就像只是与公主道了声万福。

    有云彩忽然蔽日,风月堂刹那阴暗。

    许是因为美室的语气太过温柔,堂内多数人一时这间没有反应过来,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中,却没有引起任何的水花。

    一声冷笑,德曼的双眸深处翻滚着愤怒的火焰,却只是沉声:“玺主难道是要置花郎道的原则于不顾?”

    美室显然胸有成竹,却不急着解释,两点清眸沉沉浮浮偏在德曼的脸上手尖频频注视,存了心的戏谑,她要让德曼更紧张一些。

    “玺主!瘐信是比才的胜者,根据花郎道的精神,如若他不能成为风月主,必将不能让众花郎心服口服!”文努显然没有德曼沉得住气,一改平日里低沉的语气,扬声说道。

    “那么瘐信,你也认为你登上风月主的位置的确心无所愧么!”

    忽然将两束锐利足以裂帛的目光射向瘐信,美室面上的笑容丝毫未改,眸底的戏谑流淌无疑,即使是木讷的瘐信也看得分明,尽管心有疑虑,却梗直了脖子坚定不移:“我瘐信,并无问心有愧之处!”

    “好个问心无愧!”樱唇轻裂,贝齿乍露,美室干脆将面上的笑容演绎得更加艳丽:“瘐信郎,你与复倻会相交匪浅可是事实?!”

    云彩忽地移开,那金色的秋阳又如利剑般地斜指进风月堂,仿若晴空之上降下的无声霹雳,却震得瘐信心神俱裂,美室如何得知?!

    “上次因为月食事件,接受了上天启示要驱逐伽倻遗民,有部分乱民不服投靠了复倻会。而如今,这部份乱民竟然在江东面的土地上男耕女织,瘐信郎总不会告诉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吧?”一改刚才的慢条斯理,美室的语气忽然变得湍急,如洪水一般袭向瘐信。

    听到这里德曼已经慌乱异常,嘴角紧抿严丝合缝,指甲透过那顺滑如水的丝绸陷入手掌中去。

    方正地额头之上已经密布了汗意,顺着蓝色的额带下淌,瘐信已经有了几分狼狈,他本性愚直而忠厚,一贯不擅长这些口舌之争,更何况美室是说的本来也是事实,更让他无从反驳,只能沉默而已。

    现任风月主虎才见些情形,也是皱紧了眉头,他的家族虽蒙王室照顾但立场微妙,于是他乖巧地选择了沉默。

    柒宿一直垂着眸仿若老僧入定一般,此时双臂抱在胸前更是一动不动。

    世宗一早知道了来龙去脉,今日本就抱着旁观的心态而来,见瘐信被玺主逼问得一言不发,干脆连添火的心也免了,嘴角带着寡淡的笑意。

    文努将众人的反应尽纳眼底,情知不妙,但依然不放弃最后的努力,只是语气之中,已经减了几分笃定。

    “再怎么说,瘐信也是参加了风月主的比式才赢得了风月主之位,玺主,难道要因为这些传言,而取消他的资格?如若这样,只怕不能够让郎徒们信服。”

    美室当然听出了文努语气中的犹豫,不过她并没有出言反驳,娇媚绚烂的目光只从眼尾轻轻扫过世宗的脸,世宗便会意,将手中的卷札抛给了文努,阴沉的目光只盯着满额冷汗的瘐信。

    文努打开那封卷札,只不过略扫了几眼,不由得面色大变,也不说话,只将卷札递给了德曼。

    那竟然是,瘐信将江东面的土地划分给遗民的文书!

    德曼面色迅速苍白了下去,即使尽力压制着心中的不安,依然还是控制不住指尖的轻靡,她迎向瘐信满是疑问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毕竟,对于新罗来说,复倻会依然还是叛逆的存在。这样的文书落在美室的手中,给瘐信造成的威胁又岂止是风月主的位置而已?

    “这份文书一旦公布,恐怕金氏会为此而获罪吧。”世宗语气之中带着一丝阴骛。

    再次侧身看向美室,触目所及的依然是一张笃定艳丽的笑脸,这让德曼恼怒不已,不过恼怒并不能够解决任何问题的道理她当然明白,德曼垂眸沉思,突然醒悟。

    “玺主不会公布这封文书。”

    德曼低沉而笃定的声音让瘐信惊异无比,目前的情形是他愚直的思维无法看清的混乱,他看着德曼目光冰冷的与美室对视。

    “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德曼一脸沉重,心中其实慌乱不已。